电影开始——通过对《2001:太空漫游》的致敬,世界上的第一个芭比横空出世。瞬息之间,开启了一个属于芭比的“全宇宙”。
(资料图)
“多亏了芭比,所有女权主义和平等权利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,”“女王”海伦·米伦的旁白幽幽道。芭比诞生之初,恰逢第二次女性主义浪潮。而后的半个多世纪,芭比已然成为一个符号,不断回应着西方女权运动与社会发展的诉求和变化,更新迭代却也反复无常。
与《创世纪》中亚当和夏娃的典故相反,肯为芭比而生,如同好莱坞电影中的女主角。因此,当芭比已经进步到“可以是任何人”,肯却永远只是肯,毕竟,肯只是个“配件”,只要能散发“阳刚之气”就行。
伴随《Pink》的动人旋律,鸟瞰Barbieland(芭比乐园),字母“i”上的圆点正是“经典芭比”的房子所在——预示着这是一部关于“自己”的电影。从梦幻又复古的空间中醒来,“芭比”们相互问候、淋浴、吃早餐……完美的“一天”,或者,“每一天”,总在派对中结束。一切如同星光熠熠的好莱坞,更像是当下全年无休的直播、真人秀、社交网络舆论场,人们戴着“头衔”,披着“人设”,过着被消费主义裹挟的一生。
《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》式的女性困惑,在这儿并不存在。可是,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四面无墙,所有人能看见所有人,秘密无处隐藏。《女人步上楼梯时》的场面不会出现,芭比只会坐上滑梯,转向悬浮在太极形状的泳池旁,或者干脆直接空降至车里,呈现出一种被放置、被凝视、被客体化的姿态。看似“唯芭比独尊”的“乐土”,不过是一座精致的“全景监狱”。总觉得不知何时,《成为约翰·马尔科维奇》中那双善于操纵木偶的大手,就会出现在芭比乐园的上空。
在这个不断冒着粉色香甜泡泡的“全景监狱”里,芭比们永远年轻,永远嘴角上扬,即便春风拂面,发型也纹丝不乱。芭比可以成为“多少种”任何人,就有“多少种”芭比在“假装生活”:总统、宇航员、飞行员、邮递员、清洁工、建筑工人……所有人各司其职,其乐融融。
是的,“芭比可以是任何人”,但每个芭比的命运恰恰是从诞生前就被不同的流水线决定了——当宇航员还是清洁工,不会因为个人的能力、努力或意志而改变。如此看来,芭比乐园和经典反乌托邦小说《美丽新世界》的本质没什么不同。人们只追求“幸福”“稳定”,没有自由,没有感情,没有人与人之间的联结。
更糟糕的是,芭比乐园里也不乏鄙视链:曾被暴力对待因而更早觉醒也更早跳出“游戏规则”的“怪人芭比”,早就被内外合力边缘化;势单力薄的艾伦总被大家忽视,亲自证明何为“女性是一种处境”;最惨的还要数“怀孕芭比”蜜琪,临近片尾都不受人待见。其实,在乐园的受欢迎度,无非与现实中的商品销量挂钩,毕竟,乐园里的设置和人物,仍是现实中资本主义携手父权制联手创造的产物——当我们跟随镜头一路从美泰大楼的办公室来到会议室,看到围坐在爱心状办公桌边的13位男性,发现他们才是决定芭比乐园命运的真正“法官”。
在一次派对上,芭比突然向大家抛出一个哲学问题:“你们想过死吗?”一瞬间,《Dance The Night》的音乐停止,所有人一脸惊恐地看着芭比。我愿意把这一瞬间称为“格蕾塔时刻”——这位导演创造的女孩角色,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又遗世独立。
无法停止思考死亡的念头、连同一系列地心引力的召唤,引发了芭比的“身份危机”。通过“怪人芭比”的指引,芭比来到一个看似再熟悉不过的“现实世界”。
在这里,同一个芭比在Z世代女孩萨沙眼里,是“让女权运动倒退了50年”的“法西斯”,因为她的永远完美;而萨沙的母亲,从垃圾箱里捡回芭比的格洛丽亚,对芭比的感情及对生活的理解就复杂得多,芭比陪她推开家庭和工作之外的一扇喘息之窗。
片尾,选择成为人类的芭比从塑料感满分乐园来到了塑料感满分的洛杉矶——好莱坞的所在地。这到底是迈向真实,还是沉溺于一个更大的幻象?但所幸,芭比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妇科医生,从0开始,从阴道开始,从认识自己的身体开始。即便知道生而为人的不易,了解到未来一生时刻需要面对“性别麻烦”,却也选择自由,选择创造,选择清醒。
影片最感人之处,正是那些女性之间微妙的共振时刻——芭比与老妇人的对视,与格洛丽亚的心灵感应,以及她搀扶着“芭比之母”露丝·汉德勒分享“一生的故事”……“母亲存在的意义,就是让女儿回头看时,知道自己已走了多远。”“母亲”与“女儿”的距离,是创造芭比的初衷,是童年的美梦与成长的残酷,是社会发展的变化史,也是相当微观的个人史。
如今,世界上的第一个芭比早已年过六十。在她的“记忆”里,汇聚着不同时期人们对于“女性”的定义,对于“长大成人”的幻想,还有无数双眼睛的凝视及其所创造出的无数种“观看之道”——多彩的,丰富的,也是复杂的、矛盾的——而这也是生活中的“女性”日常。
当然,Z世代女性也不必回避那些有芭比娃娃参与的记忆,毕竟,她让我们释放了在别处不易施展的自由、叛逆与权力,是塑造自我认同、建立女性友谊的重要一环——即便这个过程并不总是一帆风顺,掺杂着误解、嫉妒、委屈,却终会因为坦诚相待而柳暗花明。今天,我们需要书写更多属于女性自己的故事,传递更多女性独有的经验。